风信子

《长生》番外三 白首 下

        白首  下
        在这场大规模的商业交锋中，所有的门派都铩羽而归，唯有苍穹被特开一例。不但免了大多数税收，还特批了顶级酒楼大型赌场在地界上。除此之外，从这年小满开始，岳掌门就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东西。洞庭湖的莲子，江南绣场的绸缎，塞外草场的宝马，甚至还有北方雪域的貂皮。直到他接连收到满满一捧红色月季，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亲自跑到秦家商号总部去堵人。  
        不知是不是赶着巧的，他去那天正赶上乞巧节。京城中专门设了乞巧市，潘楼前买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咽，相次壅遏，人流如潮，万人空巷。岳昊逆着人群找到秦欢时那人正站在河边，笑吟吟的看着秦双和李西涯像对鸳鸯鸟一样依偎在一起放河灯。他看着不远不近的那人，那一刻满心被戏弄的怒意却不知怎么消散了。明明四周人声鼎沸，红衣的青年却好像置身其外。与那热闹氛围不同，哪怕嘴角带笑，周身却莫名弥漫起一层飘雪一般的冷意。  
        哪怕动容，岳昊却也没忘记自己所来的目的。上前便问道：“你那些东西什么意思？”  
        秦欢对他的到来倒也不惊讶，只道：“我在追你啊。”说完看见岳昊一脸迷茫才想起来什么，笑着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岳昊明显被他这直白的话语给震住了，瞪了他半天，才僵硬的道：“你以为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不管以前是什么关系，我只想和你发展成超出友谊的关系。”说完秦欢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又补了一句：“反正我什么都忘记了。”  
        “我看你不是忘记了。”岳昊冷哼了一声：“你根本就不是他。”  
        这一下秦欢是彻底僵住了，不似被小黑认出来时的游刃有余，他这一次却泛起一阵恐慌。哪怕他并不乐意被当成替代品，可也不想被这些“熟面孔”以害死原主的理由所憎恨。不知为什么，他可以肯定岳昊是非常在乎那个秦欢的。哪怕不像自己昊哥对自己的感情，也差不多了。   
        “你，是怎么……”  
        “你太置身其外了。”岳昊直接回答了他未出口的问题：“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抱着玩玩的随意心态步入其中。又像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促成者，想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弥补完整。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你看着秦双的眼神太单纯了。”他当初之所以那么容易就相信秦双是韩欢的露水红颜，恐怕就是因为他那隐忍着爱意的目光。  
        秦欢不满的撇了下嘴角，即使是小动作都带着一丝残留下来的被宠坏了的痕迹，和那个随时都自律矜持的人一点不同。岳昊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当上掌门他的心思就敏锐了太多。他倒希望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反而可以心安理得的承了这份情。  
        周边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稀少了起来，夜色已深，河面上点点花灯竟也沉下去不少。秦欢看着一个被水打湿后漂到岸边的河灯，又脏又黑，一点都不好看。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一直以来克制的想家的欲望突然强烈了起来。是啊，即使这里有双儿有小黑甚至有岳昊又怎样？不是他的照样不是他的，哪怕一模一样从感情上却也接受不了。而且，他想他的昊哥了。  
        “会回来的。”他开口：“该回来的总会回来的。”  

        秦双出嫁的那天元教的梅花开得正盛，伴着鞭炮声从山门一路铺到正殿。灯笼垂挂，喜字高贴，红绸点缀，曲乐奏响。秦教主为了妹妹的喜事更是置办了几大箱嫁妆出来，大有一副不输人也不输仗的架势。这让已经成为一代大侠却还是一贫如洗的李西涯倍感压力。但好在他这几年结识的豪侠也不在少数，一个个名声响当当的叫过来脸上也算好过些。  
        陪着整个人都焦躁无措的李西涯在正堂站了一会儿，秦欢便有些厌了。正想着找个理由开溜，便被未来的妹夫给搭了话：“我知道你也是喜欢双儿的，如果现在心里不舒服我也理解。”  
        显然他刚才因为无聊而产生的烦躁被误解了意思。秦欢顿时就乐了，合着他这一世感情经历还挺狗血：“我说你，都要和我妹妹成亲了还在胡乱想些什么？你说这话被别人听去了对我妹的名声损害有多大你知道吗？”  
        天地可鉴，虽然双儿小时候是喊过要嫁给哥哥的。可是因为之后他们被分开送走，一年也就见那么两次，能培养出情愫才怪。秦少主表示他的心从头到尾只给过他昊哥一人。  
        仪式一结束秦欢就脱身走了出来，哪怕他现在名声在外想结交的人士众多，可是听闻他性情看他兴致不高也没人敢拦着他。  
        请帖一个月前就送了出去，可是婚礼上秦欢却没有见到岳昊的人。恍惚间他来这里已经八年了，这几年他和岳昊来往过密，也曾携手游过大江南北。他顶着这身子，也算是以另一个方式了了那人心中所憾。在外人心中他早已与岳昊成了不可言说的一对儿，毕竟鲜衣怒马，俊秀儿郎，又琴瑟相合，默契无间，谁看了都会产生几丝动容和暧昧联想。可实际上他们更像是残缺的人互相慰藉，哪怕时而情动，眼中看着的却也是另一个人。他不能陪他舞剑切磋共同抗敌，他不能陪他高谈阔论共谋未来，这就是差别。但这种坚持又能持续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还是那个人，而且秦欢和岳昊总会相爱。不管是转世投胎，还是平行世界。  
        雪是在下山的半路上开始下起来的，半空中零星几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飞虫翅膀的反光。直到落到脸上凉了一片，才反应过来已是深冬几许。秦欢身上披着枣色大氅，领子上围了一圈灰白的兔毛。终归是把他那怎么吃都吃不胖的身子骨给遮掩了几分。他手上拎着一坛余半的女儿红，是秦朔在秦双出生那年埋下的。现在由他挖出来，一半给了那对鸳鸯鸟，一半洒在这元教，就当敬了那对丧命此处的父子。而他自己，是终归不敢喝的。  
        等他终于找了个最看得上眼的梅树，却发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岳昊一身蓝白相间的衣服在这种氛围下显得格外单薄。也不知来了多久，肩膀上已经积了些雪，些许红色鞭炮的残骸被吹到他脚边。秦欢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岳掌门了，一身墨蓝长衣，长袖沉沉，哪有过这么鲜活清雅的颜色。就好像他所有的不谙世事纯净无暇和他那一腔热血一样都随着那人而逝去了。可是哪怕好看，也终归是单薄了些。  
        秦欢挨着他坐下来，大氅拉开一个角硬塞了一个人进来。岳昊也不阻止他，侧了下身刚好挡住了风口。红衣、红梅、红鞭、红酒，白雪。  
        他们之间永远不冷不热清淡如水，秦欢想。也许是因为他始终是个局外人，没有恩怨纠葛情仇难分，不用承担陈年旧账业果是非。  
        “如果是我妹妹嫁人，我早就在单身夜上把李西涯灌得哭爹喊娘了。”  
        他这一开口，总算承认了这么多年的高高挂起。他的双儿才不这么听话懂事娇柔百媚，不仅衣着暴露还一肚子坏水儿。清纯不够卖乖一流，哪个男人娶了她下半辈子都抵倒霉。他就是分得太清，才格外看得开。就像捧着别人的东西，坏了丢了，只会慌张不会心疼。所以在他的世界他敢拿命去拼来一切，在这里不过尽力而为步步为营。  
        而这些年岳昊是看着他这么过来的。看他建桥建路建学堂，看他发粮发钱发衣裳，好事做尽，年纪轻轻就像个为了下半辈子积德赎罪的老人。人都是自私的，只管今生快活，哪理来世恩果。可他来自来世，便一定要保证业障全消果报全无。  
        思及此处，岳昊忍不住感叹道：“你真的很爱他啊。”  
        他轻易是不会把这个字挂在嘴边的，说是含蓄，也不过是顾虑太多。情到深处不敢表，思到痛处不敢念。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时而相伴快意江湖，始终悬着层界限和砂纸。便就十分羡慕起对方那种无形中的洒脱性格，也就越发好奇是怎样的环境能促成他这样雪中带火的性子。因为在他的心里，如果他的师弟真的生在一个好的人家，身上全无枷锁，应当也就是他这样。更为快活，更为生动，也更像韩欢。  
        “是啊，我很爱他。”  
        无论何时，一旦提起那人青年便笑得格外敞怀。眼角微红，酒窝深陷，未饮便能醉了三分。真真配得上白雪红梅。  
        而这一片雪景中，便听闻青年又道：“所以啊，我们一定会加上你们的份一起幸福的。”  
        这话来得有些没头没尾，岳昊便笑道：“怎么听着就好像我们这一世肯定会不得善果，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世一样？”  
        他这话刚落，便见秦欢的神色顿时寒了下去：“岳昊，你难道没察觉到吗？”他伸出手腕，看着这身体薄薄一层皮肤下纤细的血管开口道：“这八年里，这具身体根本就没有变过。他的时间，已经被停止了。”  
        “……”  
        “其实，你早就意识到了吧？”他几乎是残忍的开口：“不管这身体是不是因为神农玉而变得不腐不朽，他的灵魂是一定会死去的。因为他不死，就没有我。”  
        枝头飞鸟忽惊，几朵红梅伴着落雪被震了下来。一件大氅本就小，更何况他们中间还隔着些距离，不知不觉间寒气便已入了骨。  
        “其实那天乞巧节我也放了河灯的。”提出了残忍宣判的人率先转移了话题：“我的愿望是希望我老爸能够放下一切颐养天年。”他原本不信神不信命，可是来到这里见证了那么多还是让他怕了的。他们子代的事不用劳烦神明，做尽人事便不会后悔。可是父辈到了那个年纪，便也只能听天由命，能多一天是一天。  
        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些模糊起来，秦欢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翻涌上来一阵暖意，似乎又回到了那片醒来之前黑暗又寂静的海水。他情不自禁垂下了眼，嘴上却还是问道：“岳昊，你的愿望是什么？”  
        被问的人感受着肩膀上突然增加的重量，遥遥看向远方。不知什么时候雪势已经大了起来。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来，银装素裹，苍白一片。  
        “我希望和他，共度白首。”  
         身边的气息突然微弱起来，轻飘飘的，却让岳昊心头一跳。他猛地向身边看去，便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并不是多么犀利或是炙热的眼神，平淡如水，轻柔如雾。宛如枝头落雪，在触地的那一刻难以闻及，却跌得粉身碎骨零零落落。看得他想哭。  
        “好。”  
        随着这一声，刹那间星火攒动，沉积许久的苍茫白雪终于消融。可只弥留了片刻，便扑跌进了一片无望的黑暗中。眼眶中的泪，也终于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雪落梅花霜满头，只当共白首。  

        秦欢不紧不慢的讲完的时候一边的李西涯已经被灌得开始跳起了脱衣舞，于是他又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开始录像。看他这副熟悉的幸灾乐祸的样子，原本还有些惆怅的岳昊突然就不想再说些什么了。  
        明天秦双结婚，不整死这个妹夫让他留下终身阴影还真不是秦门主的作风。             
        岳昊喝了口杯中的酒，措不及防的听见身边人来了一句“话说，我们俩是相敬如宾。以你的情况，那算出轨了吧？”一口酒就火辣辣的呛在了嗓子里。  
        岳昊咳了半天，就差把肺给咳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便出了一身的冷汗。这算什么？这个问题回答不好简直就是分分钟丢媳妇的节奏好吗？！前世的那么呆萌，今生的这点腹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谁想到秦欢根本没等他回答便接着道：“狄仁杰，我总会收拾他的。”  
        岳昊在心里呸了一声活该。  
        “啊——，比自己妹子结婚晚还是让人有些不爽啊。”  
        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岳昊轻轻一笑，道：“凌晨三点荷兰的飞机，领证不？”    
        “领。”           

        没看懂怎么回事的请看这里：先确定一个前提，前世欢的身体因为神农玉的原因不腐不朽跨越千年直到法阵后消散。因为祭剑和爆炸的原因前世欢和现世欢的灵魂互穿越到各自的时间里，前世欢的灵魂回归他自己千年后的身体，而现世欢的灵魂穿到前世欢千年前的身体，他自己的身体空置。法阵结束后两个灵魂又回去了各自的时间点，但是前世欢灵魂受到重创，即使回到原本身体也很快死去，之后转世成现世欢。但是他的身体记住了最后答应前世昊的事，所以才在千年后那么执着的寻找让自己死的方法并且最后会说出那样的话。而现世昊对现世欢的感情也让他坚定了自己必须死去的这一事实。就像现世欢说的，前世欢不死就没有现世欢。 

先谢谢大家的祝福😊大家能喜欢今生欢真是太好了。因为按照原剧来说今生欢绝对ooc了啊。（论原剧和AU的区别）不过毕竟是被狄大大和现代教育调教（并不）过的嘛，总会有些挂逼技能。而且同人就是为了爽的，就想让欢欢自己改变一些事。长生这个文连载了这么久，这次是正式完结了。最后再一次感谢大家的祝福和追文，么么哒😘